2007/12/31 | 我一直都在(转)
类别(美文摘录) | 评论(0) | 阅读(55) | 发表于 18:12

我成熟得特别晚。大学毕业时,24岁了,还捉迷藏似的沉溺于暗恋游戏,自己劝诫自己,到最后都不
肯把感情说出口。总自欺欺人地以为,惟有暗恋可以免受伤害,可以永恒,如一个精致的秘密,搁在心底
,一放就可以一辈子。
  
离校那天,我从早上8点半就开始守在校门口,可直到天黑,直到月亮幸灾乐祸地跑出来,也没能逮着信琪。整整一天,我就躲在车站旁边那家小商店里,抽了两包烟,喝了三瓶水,饿了便伸手在货架上拿饼干吃。
  老板是我所熟识的,他不知道我是为了看自己喜欢的女孩最后一眼,然后结束一段女主角未曾入戏的
故事。猜想信琪是不是在我稍有分神的时候,偷偷从我眼皮底下溜下了。可后来听同学说,信琪离开是在
早上6点,因为要赶火车。
  
信琪是我的同班同学,四年,我把青春岁月里关于爱情的全部幻想寄托在她身上。除了上帝和我,再没第三个人知道。可为什么,连暗恋都不能圆满?被错过的最后一面,让我在毕业后的两年时间里都在拼
命地搜索和蓄存与她有关的记忆。
  
我变得想不起她的模样,只记得她夏天喜欢穿纯白色的连衣裙,喜欢吃很大一个的冰淇淋。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个沉默且不出色的女孩,跟同学聊起大学生活,竟然从未被人提起。于是我没有任何她的新消
息,只知道她回了湘西老家。
  
渐渐地,我不再承认爱不上别人,是由于忘不了她。我总在安慰自己,远离爱情,是因为需要在年轻
的时候靠近事业。可两年里,我除了让自己活了下来,再没得到其他,包括一些小小的快乐。
    
  
  在长沙的最后一次失业,发生在2002年的夏天。去新单位应聘,在表上填上大同小异的资料,什么都
没变,惟独年龄一年跟一年填的不能相同。主持面试的是位说不上漂亮也说不上丑的女人,看过资料,很
奇怪地问我谈过几次恋爱。

  结果我转身就走,心被一些我一直以为无关紧要的东西扎痛。真的就像块伤疤,26岁了,甜蜜的,痛
苦的,似乎都没经历过,甚至连不良记录都不曾有。这个时候我想起的是信琪,我不能再骗自己。为了忘
记她,我曾拼尽全力。
  这天傍晚细细密密地下着雨,我在附近的银行取了钱,奔跑着去了火车站。7点过5分的火车,带我去
一座陌生的湘西小城。整整一夜的无眠,走过出站口,我有几许恍惚。清晨的小城,很安静,也很干净。

我把步子迈得慢而轻,我不希望我的到来,打扰这座城市,打扰这座城市的任何人,包括信琪。
  在火车上,我几乎把所有能联系上的同学都联系了一遍,终于也知道,并不是除了我就再没别的人舍
不下习惯沉默的信琪。打车直接去信琪所在的单位,很便宜,才三块钱,相当于在省城吃一碗廉价的米粉


  像两年前在学校门口的那场守候,命运再次让我扑了个空。只是两年前的错过,留下的是幻想,而两
年后的迟到,让我不得不在转身的瞬间,顺手关上幻想的门。信琪的同事说,她休婚假了,好像是去的长
沙,昨天下午刚走。
  两趟相反方向的车,两个背道而驰的人,在冰冷的铁轨之上,是应该有过片刻的交错。隔着窗,隔着
风,隔着呼啸而逝的速度,我们终究看不见彼此,感觉不到彼此。突然想哭,却拼命忍住。这个城市惟一
相识的人,仿佛也只剩下陌生。
    
  
  然而我却执拗地不肯离开。在宾馆里迷糊着呆过一个夜晚,倚着窗数这个城市的星星,和那些明明灭
灭的灯火。拿一张便笺,满满地写出留下的理由,夹在毕业证上,再塞进包里。
  这是座很特别的城市,本就不大的城区,被突兀的山头分成几块。在我租住的房子,推开窗,就可以
看见一座稀疏绿着的山,山上还有人家,晚上会有躲闪的灯火。我开始写一部与小城有关的小说,虽然对
它,我几乎还不了解。
  每天早上,都会下楼一趟,并不一定吃早餐,重要的,是在对面的商店买烟。只是一个星期,我已经
习惯在离信琪单位不很远的屋子里,抽着烟,忍着痛,把那些不为人知的情绪放进虚拟的故事里。
  信琪快回来了吧?我常常在下楼的时候这样问,并且希望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场偶遇。可是我却忘了,
信琪的回来,与我的想念和存在无关。我不是她的家,不是她的温暖,我的床底,没有她存放幸福的那双
水晶鞋。
  像信奉童话似的,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在小城的街头遇见信琪。我不愿刻意,更不愿苛求,我只是希望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笑着跟她打招呼,笑着告诉她我来出差,马上就要走,然后在道别之后,把笑
收起,看她的背影,看她离去。
  可潜意识里,我又是那么地害怕见到她,以至于总在低头走路,总在走得飞快,对擦身而过的每个人
视而不见。于是我得到了成全,成全自己的胆怯,半年过去了,我真的没能遇见信琪。这种无谓的消耗,
早已令我疲惫不堪。
    
  在小说没法再写下去的时候,我找了份工作,认识了一个同样也习惯沉默的女孩秦贺。我们是同事,
在办公室,把脸转向左边,再微微抬起眼,就可以看见秦贺的那头长发,黑黑的,富有亮泽,像这里的夜
,干净而又有着些许捉摸不定的透明。她让我爱上这个城市,然后爱上她。
  对小城的喜欢,我有预感。可我怎么会爱上秦贺?我明明是忘不了信琪的。睛朗的晚上,秦贺喜欢带
着我爬上那些高高的山头,两个人找个平整的空地坐下,便能轻易把大半个城市纳入眼里。那些灯火,那
些人家,多像一个个幸福的故事,闪耀着,但并不张扬。
  秦贺问,漂亮吗?我说漂亮,这是个适宜发生故事的城市。她歪了歪头,把小手放进我掌心,有些天
真地看着我笑。我能想像出她跟我在一起的那份快乐,跟所有单纯而美好的爱情一样,寄托了莫大的希望
。像不谙世事的鱼,在水里欢呼。
  终究还是不忍,于是对她说起了信琪。她一直不说话,把头埋在双膝间。我一只手绕过她的腰际,觉
得她似乎很冷,细细地颤抖着。你还爱她吗?她的声音染着夜的温湿传过来。我说我不知道。然后,她便
哭了。这是我来小城之后第二次听见有人哭,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秦贺。
  下山的时候,头顶已是满天繁星。我紧紧抓着秦贺的手,不知是害怕瞬间失去,还是担心她摔跤。她
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爱这个城市吗?我说爱,觉得都已经不能离开。她说,爱一个城市,从来都不会是无
缘无故的,只会因为某个人。

秦贺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她从来没问过我到底爱不爱她,而是在适当的时候一次次地告诉我,喜欢一个城市,可以是因为爱到痛了也可以是因为爱到幸福了,但没有谁会为痛停留。所以她说她相信我爱她,相信我离不开这个城市就是离不开她给的幸福。
  正如她所说,有时候我也觉得是可以安下心来过日子了。那部半途而废的小说,也被我翻了出来,接
着往下写,记下在小城的点滴快乐。可突然有一天,秦贺却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想再见信琪了,是不是真的
一直没跟信琪联系,留下来,是不是已经不再是因为曾经暗恋过那么多年的那个人?
  她的眼神中竟然闪烁着惊恐。我其实可以用一个结实的拥抱来坚定她对我的爱,可是我站着没动,呆
呆地站着,像一帧风干的风景。后来,我知道,她在最矛盾的时候,背着我找过信琪,告诉信琪我躲在这
个城市里,无望地爱了近两年。
  秦贺注定是我追逐信琪途中的一段插曲,突如其来,然后又嘎然而止,开始和落幕都无人喝彩。她有
十足的理由怀疑我对她的感情,毕竟我一直那么吝啬地不肯对她说句“我爱你”。觉得爱她,那是因为我
在用欺骗自己去欺骗她。
  她是在不小心看到我藏在毕业证上那张便笺后去找信琪的。上面写满我当初所能想到的留在这个城市
的理由,每推翻一条,我便会在后面划一个叉。而她似乎也终于明白,跟她起过的那些日子,是我的等待
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所找的另一个坚持下去的借口。
    
  爱和伤痛,只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她。爱是固执的,就算痛到无能为力,也还在咬牙坚持,或者虚
伪地活着,虚伪地去接受新的恋情。如果说爱真的就是惟一,那么这个世上的那个她,是信琪,而不是秦
贺。信琪是我前世遗失的那根肋骨,被别人错拿了,于是我也随手错拿了别人的。
  跟秦贺分手的时候,离开来这个小城大概只有不到两个星期时间。秦贺在街边跟我说再见,手里提着
行李,她说她要去深圳,并且怎么也不肯让我送。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横过马路,看着她在街那头再回过头
来,放下行李,用手揩着眼泪。
  我不知道在这个爱情越来越侈奢的年代,我跟她是一开始就错了,还是我后来不该把信琪告诉她。他
们说,几乎所有的白头偕老,都是将就着相爱的结果。而所有的天长地久,也需要太多刻意的隐瞒和欺哄


  手里握着一个手机号码,是信琪的,秦贺在最后对我说,既然来了,既然坚持了两年,为什么不可以
见一面?爱或不爱,说出口,便得心安。信琪其实很早就知道我来了。这也是秦贺告诉我的,她说但是信
琪也从未在街头碰到过我。也是因为有意躲避吗?
  或许就是这样,再小的城市里,当你想见而又害怕见一个人时,当你奢望偶遇而又时时掩饰和躲闪时
,咫尺间的邂逅也会变得艰难。有时候,偶遇绝不是上帝的安排,而是有心的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在千百
次回眸后的那惊鸿一瞥。
    
 
  离开的前一天,我躲在信琪下班必定要经过的那个路口,守了两个小时亦成徒劳。我期盼奇迹的到来
,却又亲手阻止着奇迹的发生。我磨磨蹭蹭,直到快7点才到达路口。我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信琪早
已回家,早已在一个叫家的地方,体味着一种叫家的温暖。
  第二天在整理简单的行李时,再看了夹在毕业证上的那张便笺,上面还剩下两个留下的理由,我不自
觉地笑了。想想那时候真的很傻,跟大学时和现在的我一样傻。我知道自己很不容易,那么多年,可以从
头傻到尾,死不悔改。
  火车在黄昏开离这个城市,我望着窗外一点点往后退的房屋,说了声,对不起。莫明其妙,连自己都
不知道,这声对不起,说给谁听。
  恍忽间,竟也是漫长的两个两年。跟信琪没再见过一次面,甚至连电话都不曾通过,岁月该把她改变
成了什么模样,我想像不出来。可是我还像守着一个梦似的,在这些年里怎么也放不下她。这局暗恋的收
场,用去了比暗恋本身更多的时间。那个习惯沉默的女孩,那个喜欢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她可曾有过如
此的悲凄?一个人的刻骨铭心,原来很孤单。
    
  
  回到长沙,我给断断续续写了两年的小说作了个了(liao)结,锁进抽屉里,给岁月翻读。然后去了趟阔别数年的母校。漂亮许多的校园让我觉得陌生,跟那些去食堂打饭或者上球场打球的学生一样,没有谁眼熟。

校门口那家商店自然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学校保卫处。
  在新教学楼前遇到大学时的辅导员,跟我一样,这个比我长3岁的男人,身体也开始微微发福,黑的
胡须爬满下巴。找了家饭馆,坐在一群青涩得叫人羡慕的学生旁边,我们喝了些酒,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然后他就提到了信琪,说信琪考上本校的研究生了,9月份就会过来,问我知不知道。我明明惊讶,
却故作平静地摇头。他还说,信琪早段时间打过电话给他,说她离婚了,什么顾虑都没了,可以安安心心
把研读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竟然十分镇定,甚至听他开玩笑似的说他以前一直觉得信琪爱的是我,

我也只是物是人非地叹口气,说过去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是的,一切都过去了,我的小说已经结尾,故
事中的他和她永远没再见面,他们曾经相爱,却那般刻意地错过彼此。
  就算岁月经得起等待,梦幻般的爱情,也会在接近现实的那一刻,转身逃离。在从湘西回长沙的火车
上,我已经划去了与信琪最直接相关的那条留下的理由。依然记得,那时我用一种难以想像的坚决写下了

那句话:如果两年可以等到她离婚,我就告诉她,我爱她!
    
  
  原来再刻骨铭心的故事,只要你决心给了它结局,只要用一枝笔,轻轻地把幻想划掉,忘记也不是太
难。故事总是需要结局的,生活会继续,是因为有了另一段故事,有了另一个人,让你想牵起她的手,走
后面的路。
  离开湘西回到长沙的这些日子,我其实已经知道,我是喜欢那座小城的,我是离不开那座小城的。我
找在那座小城的同事,要了秦贺在深圳的新手机号。我对秦贺说,我要回去,回那座小城。
  她说,那祝福你,在那里,你会幸福。她说她那次鬼使神差跑去找信琪,就已经知道信琪离婚了,知
道我终于有了在坚持两年之后继续留在那个小城的理由。她的误解让我害怕,害怕她心底的梦也已经醒来

。  终于我还是说,那个留下的理由已经被我划了叉,现在剩下最后一个。她问是什么。我拿出那张便笺

,一字一顿地念给她听:如果我爱上了小城,然后又爱上了小城的另一个女子,我就投降!
  小城里的星星是那么可爱,还有那些短得总也让人走不轻的街道,用来谈恋爱,总那么适合,那么轻
松而又快乐。我说我买好票了,明天的火车。秦贺说,我知道你会回来,我一直都在,不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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